兄弟阋于墙，相煎何太急——《龙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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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　　名：龙城岁月　更多片名：黑社会
　英文片名：Election
　导演/编剧：杜琪峰
　领衔主演：张家辉　古天乐　梁家辉　安志杰　任达华
　主　　演：应采儿　林　雪　张兆辉　邵美琪
　类　　型：剧情/惊悚
　片　　长：180分钟

影评:
     这是一部主要讲述社团内部权力之争以及社团与警方的互相博奕的故事，说穿了就是如何保持各方利益均衡的故事，如何理顺人与人，集团与集团、组织与组织的之间关系的故事。

     影片一开始就出现白炽灯下搅得唏哩哗啦的麻将牌，是对影片背景绝佳的诠释：社团正处于重新洗牌的关键时刻，相关的所有人都面临着选择的十字路口，是凶是吉，前途难料。同时也喻示这一场权利之争归根究底是利益之争，大小集团将为各自的利益明争暗斗，纵横捭阖。下一个镜头就是隔壁房间一群大佬在喝茶，为谁当社团新的当家人展开激烈的讨论。影片正是要通过一些香港人最日常的生活场景来表现社团的平民化与草根性。接下来，影片搞了一把冷幽默：警方以涉黑要将大佬们拘捕，军师苏义正词严问警官，真的要把我们带走？得到肯定回答后他说，我要求戴面罩。令人哑然之余，似乎说明社团的力量已今非昔比。其实不然，影片或明或暗都在告诉观众：社团虽然现在行事低调，但它已渗入社会中低阶层的各个行业，呈漫山遍野的态势。就象邓伯在警察局提着裤子，样子有些滑稽，但始终挺直腰杆，与警方讨价还价，甚至可以分庭抗议。

     就在大佬们被带到警局的同时，大D意气风发地坐船而来，势在必得地准备用钱贿赂具有决定权的大佬。这场当家人的选举，看似民主选举，实际还是由邓伯操纵的。不论大D用何种手段，贿赂也好，威胁也罢，按照多数大佬们的意愿应该是倾向大D的，但是到最后邓伯还是指定阿乐作为当家人。一则，是因为他自己所说的辈份，能够压人一头。他组织的选举是以喝茶的形式进行的，大佬们不管吵得多凶，他一说喝茶，马上就鸦雀无声了，可见他的威望；二则，也因为他有较长远的眼光，骄横跋扈的大D当选的话，势必会引起各方利益集团的纷争，最后导致社团分崩离析。短视的民主与远见的专制，究竟哪个更合理一些，或许真是两难的选择。

     在选举过程中，分别插入大D与阿乐的不同生活状态。大D在成衣店试穿定制的衣服，对裁缝吆三喝四的；而阿乐则身穿便装（在整部影片他一直身着便装）在菜场买菜，路过肉摊特地关照留着儿子要吃的肉骨头。前者的张扬与后者的低调形成鲜明的对比。选举失败后，大D将不支持他的大佬装进木箱反复滚下山坡，手段凶残还在其次，飞扬跋扈、目无尊长才是他为人诟病所在。在社团中摸打滚爬成长起来的哪一个不心狠手辣？到后来可以看到，貌似谦和敦厚的阿乐其残暴程度比起大D来过犹不及。他可以若无其事将因支持他而得罪大D的吹鸡的爱子撞死，给大D泄愤，来赢得他的合作。正如他所说：为社团做事，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言下之意，江湖义气名正言顺就该让位于商业利益。阿乐的优势在于他老谋深算、办事沉稳，能够均衡各方的利益，这才是社团真正需要的当家人。

     当家人的信物——龙头棍成为各方力量角逐的目标，抢夺龙头棍便成了本片的重头戏。影片主要分两条线展开，坐镇指挥的和实际执行的。由于阿D欲组织新的社团，遭到各大佬的一致反对，本来各怀心事的大佬们团结起来帮助阿乐与大D争夺龙头棍。占米在这一次行动中成为最后的赢家。作为新生代的代表，他接受过一定教育，心思缜密，手段狠毒，善于利用各方的力量为自己所用。他故意放手让飞机与大D手下作殊死搏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例证。他还以龙头棍作为筹码与新当家阿乐进行交易。飞机则是新生代中办事一味好勇斗狠，对社团赤胆忠心的代表。阿乐安抚了为他抢夺龙头棍的各路人马，转身就与大D达成协议，两人合作很快设计摆平了尖沙咀的社团。此后，大D野心勃勃想与阿乐平起平坐，终于忍无可忍，阿乐在两人钓鱼的河边砸死了大D，大陆版本中他被一直跟踪的警察当场抓获，随后龙根成了污点证人，而占米则是警方卧底。这个删改的结局颇受争议，在我看来，要说教育意义的话，原版中阿乐砸死大D后逍遥法外所表现的人心叵测、世事艰险比删改版中谆谆教导人要学好，别走弯路更有说服力。将社团一网打尽也与前面许警官承认社团是消灭不了的，只要风平浪静就是安定繁荣。只有社团闹事，他才来做事的言行是相背离的。如果为了能够在大陆上映，要加上这个结尾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从整部影片来说，结尾显得脱节、直露，是个败笔。

     尽管片中的主要场景作日常生活化处理，还是看得出这是一部带有明显杜琪峰标志的电影。影片光的运用非常风格化，往往只有一处光源，而且几乎全是冷色调，极少使用修饰光。逆光时人物形象便成剪影，形成一种真实的生活化场景。尤其是顶光的使用，让脸的轮廓格外分明，由外而内地传达了人物的情绪及心理活动。比如警官滔面对媒体一一报出各大佬的名号，脸上呈现出愤慨而无奈的表情。还有阿乐接过龙头棍的仰视镜头，那刻意掩饰的得意与狂喜。

     从场面调度来看，街上打斗是影片的亮点之一。其实仔细看，飞机与大D手下并没有交手多少回合，吸引观众眼球的是影片成功地营造了那种凶险、紧迫的氛围，应该说占米投桃报李泼的那一身的白漆也功不可没。飞机一身一脸狰狞的白与周围阴沉沉的黑；飞机用马刀压住其中一个对手，与合而围之的对手对峙的静与占米跳上车顶猛踹被他罩入垃圾桶的长毛的动，一白一黑、一静一动，来回快速切换，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极具观赏效果。

     等待红绿灯这一段也是精彩的段落，主要来自两位竞争者为是战与是和大打心理战所形成的戏剧张力。从表面来看，阿乐占尽上风，不仅争得龙头棍成为名正言顺的当家人，还得到社团诸大佬的支持，一旦谈判破裂，他便可率社团的各路人马攻打大D。但依大D狂放的个性，即使在重压之下也可能作鱼死网破的殊死一搏。阿乐一路上对大D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车子在亮起红灯的路口停下，他下了最后通谍：下车，还是和我一起走？在绿灯亮起前的那一段时间，社团的安危眼看着就押在大D的一念之间，那种山雨欲来、黑云摧城的紧张氛围简直可以令焦急期待中的观众感觉窒息。

     影片的交代镜头大多用大俯视全景，无论是水上还是陆地上，大俯视全景的镜头所表现出来开阔的视野、富有层次感的空间，都给人一种非常大气的感觉。电影的表现技巧使用一次叫手段，两次叫重复，三次就是风格了。也有例外，比如长毛收买大埔黑去广州抢夺龙头棍，他们坐在路边小饭店的平台上，交代的广角镜头是从一辆急速而过的车上取景的，仿佛那是车上乘客的主观镜头，显然那人与本片剧情毫无关联，这种借用的视角确实能让人产生面目一新的感觉。

     本片主创人员沿用了杜琪峰电影的旧班底，还请罗大佑音乐创作、谭家明做剪辑。罗大佑的配乐非常简单，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段旋律，却能有效地烘托气氛，且不喧宾夺主。谭家明的剪辑快捷凌厉，印象中阿乐得知自己当选，兴奋地用拳击掌的一个动作，两个不同机位的连接可以说天衣无缝。还有那个被收买的司机，拔掉车钥匙逃跑，前一个跑向纵深的镜头立即接上一个横向逃跑的镜头，让观众看到他是如何急于逃离现场。

     杜琪峰的影片基本上是属于炫技派电影，总是能给观众带来赏心悦目的视觉享受，部分段落的表现甚至可以作为影视创作的经典教材，由此他也赢得了一大批小众影迷的极力追捧。但总的来说，他电影的格局似乎偏于逼仄，缺乏一种大气磅礴的魄力。为什么同样表现巧合、宿命的主题，他的电影可以让观众激动兴奋，却无法象基斯洛夫斯基的电影一样让观众的心灵感到强烈的震撼？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杜琪峰还只是一位电影技师而未达到大师的境界。这一步之遥，或许他能够轻松迈过，也可能永远咫尺天涯。

     最后我想说说阿乐为什么杀大D，或许早有杀他之意，但是在一起钓鱼的河边举着石头砸向大D，不符合他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的性格，更多的是激情犯罪而非蓄意谋杀。本片仿佛回到冷兵器时代，社团做事最厉害的工具也不过是马刀，阿乐甚至用上石头，简直可以倒退数千年了。最原始的武器象征的是人类最原始的本性：贪婪、自私、凶残。从画面构图就可以看出阿乐的心态：当大D提议要和他平起平坐时，双人镜头中，他尽管装作若无其事地面带笑容但整个身影在前景占据了画面的绝大部分，将后景的大D压在画面的一侧，似乎要将他挤出画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已经稳稳地占据了社团领导地位的阿乐顿时起了杀心。共御外敌的兄弟，终于成为觊觎权力宝座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