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谐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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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而过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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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6 10:45: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果你见到我的爱人,请你告诉他,我将永远怀念,他留在我记忆里的幽香……

四月暮春,茂盛的梧桐树打着大朵大朵的伞花,在一地的树影里,我坐在车窗旁,目送着他的背影,眼神开始迷离,就像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射下来的阳光,细细碎碎的疼痛着。他走后,我仍旧活着,只是活着。没有飞扬的生命,没有跳脱的灵魂,有如空气的流动,仅仅流动而已。

轮来五月,漫天飘着绵密细丽的雨丝。天意织雨,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织成相思。整座城市,仿佛浸在一幅如烟似雾的水墨泼画里,仿佛我那段渐行渐远的,迷梦般的爱情。

他是城市上空的飞鸟,而我不是他停留歌唱的那一棵开花的树。往往上午一个电话打过去——在乌鲁木齐呢;下午又发短信过来,到兰州了,过两天飞济南。总是习惯了这样天南海北的默默相思、时时记挂着,习惯了这样安慰自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习惯了他渐渐不回短信,不接电话的漠然。是的,他很忙,为了两个人将来的幸福,得挣很多很多的钱,我要体谅他,做个懂事的孩子。体谅他的离开,体谅他不爱我,体谅他的抛弃。是的,抛弃!事实如此,只是我不肯相信,不愿面对,不敢承认。但是,伤疤隐蔽得再好它也是长在肉里的,略一牵扯便彻骨疼痛,由不得我掩耳盗铃啊。

一晚抵死缠绵。愈是欢乐趣,愈是别离苦。清晨醒来,我坐在床边,抱着膝,披散着长发,静静的看他一样一样的收拾东西,“镗锒”一声轻响,一个香水瓶盖掉在了地上,趁他没注意,我便悄悄的拾起,紧紧攥在了手心,像是握住了他跳动的、滚烫的心房。幽香渐渐从手心向四外散逸,一如那段痴缠缭乱的情缘,明知是场虚空,可偏偏就是放不下它。

是的,爱一个男人,会发疯似的爱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他用一款“ROMANCE”的香水,装在一个油彩斑斓的圆柱体皱纹纸盒里,看上去仿佛一听上好的茉莉香片。绿色磨砂圆筒瓶,手感恰倒好处的瓶身,金属闪光的瓶盖,外型设计简约大方,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型格、永恒不变的柔情。初调为阿月浑子树叶和冰冻薰衣草,清凉而柔和,就像那晚在昏黄的路灯下初次相见时,我拥抱他的感觉;中调是新鲜华嘉浦树森、印度罗勒及野卷丹的味道,充满浪漫优雅的风情——那是每对热恋中的男女都希望从对方身上得到的:捉不到,看不透,却足以令人神魂颠倒;基调是芒果松、纯广藿香、纯粹岩兰草,深沉而有价值——就像已经在俗世的风口浪尖颠簸过无数个岁月的他一样,细细嗅来,落满一身的沧桑。

香水在拉丁语中的含义是“通过烟雾”。 他虽然走了,曾经和他共有的小屋里,却始终幽香弥漫。衣柜里,书橱里,写字台上,我的眉梢,发际,我的唇角,额头,我的身体,一寸一寸的肌肤,每一个他曾流连过、深吻过的地方,时时刻刻散发着他的幽香,穿透层层的烟雾,在我的记忆深处缠绵萦绕。

我吃饭,筷子上还留有他的温存;我喝水,杯边仍有他的唇吻;打开衣柜,薰衣草旁边挂过他圣罗兰的黑色衬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盒里是他的香水瓶盖,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我开灯,灯下会突然出现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我看书,身后摇曳着他温柔的目光。我洗完澡,站在凉台上吹干头发,耳边会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当心着凉!”下雨时,会想起他用一只大手遮在我的头顶,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肩,长长的风衣把我整个的裹住。还想念,他做的番茄炒蛋,青菜粉丝汤,简单而满足的微笑,在泠泠风起的夜里相拥而眠的体温。坐车回家,想起他任凭我重重的倚在他受过伤的胳膊上沉沉睡去,黑暗中,他轻吻我的手,那时,我唯一的愿望便是,把自己的一生幸福都交付到这双手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想他的时候,他弥漫在我呼吸的空气里,烙刻在我全部的记忆里,与我的生命交错重叠。想他的时候,便去读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炉香、第二炉香,一点一点的燃尽,就像我日渐枯竭的生命。那些自幼便背得熟烂的诗词,一遍遍的在心中唱响, 而我,是平生第一次将诗里的含蕴体验得那么深刻——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然后,泪水湿了满眼,醒来时一脸伤痕。

好久好久不去徐家汇了,有一天恰巧路过,什么叫做触景伤情,什么叫不堪回首,一霎时终于懂了!在“太平洋百货”的地铁出口紧紧相拥,在“ETAM”柜台前他说有一件黑色连衣裙我穿着应该会很好看,站在“PEACE & JOYS”玻璃橱旁惊鸿一瞥——平日里都是独自逛街的,那些衣衫在眼底开出目不暇接的花朵,然而此刻他在身旁,我分分秒秒都在看他,万紫千红都成无色,曾经真的以为这便是天荒地老。

往小巷深处走去,半年前,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如今,却已经相思相望不相亲了。回首来时路,伴我走过那一段青葱岁月的男人已经杳无音讯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足印,一个人的背影,路上落满了寂寂的风尘。
小巷尽头是“博望坡”,幽静归幽静,菜价却贵得没有道理。记得那次点了南瓜百合,他说我上班太累,要“清清心”,这三个字真是婉转悦耳。我笑了,笑声清亮如水晶,眼里全是他的影子。

再往前走,就在那个站台下,那晚是突然下了一场暴雨的,他在雨里急着奔来跑去的叫出租,却把我安置在了候车站台硕大的透明天棚下,胳膊上暖暖的抱着他的外套。
又忽然想起他曾经欲言又止,说起一个故事——

“古时一个名叫尾生的人,爱上了一位女子,在一个月上柳梢头的黄昏,他相约他心爱的女子在一座桥下相见,他在桥下等了许久,相约的时间过去了,他还在苦苦守侯,盼望他的恋人能够出现,这时,突然下起了暴雨,洪水来了,他还站在桥下痴等,路人见状,叫他上来,他说,我和她约好在桥下见面的。我一定要在桥下等她,路人摇摇头走了,半夜时分,洪水淹没了他的腰部、胸口……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紧紧抱着桥下的木柱,他死了。”

“他死得真美丽,是吗?”他侧过头来问我。

美丽?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未曾想,不善言辞的他,竟会把这个故事讲述得如此娓娓。于是幽幽答道:“好美丽的故事!愿意让我也这样等着你吗?”

我凝视着他矢车菊花瓣一般深湛的眼睛,如泠泠十月里杳远的天空,如迟迟春日里悠长的梦。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长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从十五岁起,我一生最大的奢望便是有这样一个男人,与我同生,与我同在。漫漫的山河岁月,天地人寰,无边无际的等待,无怨无悔地老去。

只不过是想,有这样一个人,能执了我的手,说:“愿意这样等我吗?” 我会闭上眼睛,心里说出无数个“YES!”我只要他,也只有他,能让我等得心甘情愿。
在心里百千遍的问:“哥哥,你会给我你的一生一世吗?”

“你也会给我吗?”他深深的看着我,眼神里,有期待,有企盼,有渴求,有怀疑,有犹豫,有惊诧……

我不说话,只是拥住了他,温热的嘴唇轻轻碰触着他刮青的下巴。他的怀抱仿佛一潭秋水,我是水中的一捧明月。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他的双臂,坚强而有力地环住了我,向上一抱,再放下,够沉的啊,他说,微笑着吻我的眉梢、额角。我害羞,手臂整个儿的缠绕住了他,就像温柔的水草缠住了起起伏伏的波浪。只是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每当我感觉最爱他、最需要他的温暖与温存的时候,他却总是恍惚如一帘幽梦,又如帘外一地班驳的花影。两个人的对话,仿佛远山的呼唤那般吃力,即使有回响也是空空荡荡的。罗带同心结未成——即便结成了,也是心结,解不开!
他就这样走了,负载着他沉重的过去,走了,没有承诺,没有誓言,什么都没有。

苦,无论有多难。没有他的日子,我空剩一个躯壳,没有灵魂的飞扬,没有生命的跃动,没有恣纵的大笑与彻底的痛哭。做过许多许多的梦,可是无论怎样都梦不到他——只有一次,梦见我们一起去爬山,看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天真浪漫地盛放,他笑着说悬崖边上的那一朵最大最美,别在雪白的婚纱上一定非常非常好看。然后,他挣脱了我的手臂,向着悬崖攀去,突然脚下一滑……我尖叫着醒来,失声痛哭,这才发现在泪水早已湿了满脸。

害怕噩梦成真,我赶忙发短信给他,急就了一阕长短句:“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无奈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一去无踪,悔不当时留住,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恨不胁下生双翼,尽随君归去,鸳梦重温是几时,桃源望断无寻处,一寸相思千万缕,砌成此恨无重数。” 不知为什么,手指竟不听使唤地颤抖。发送键一揿下去,整个人就哀绝在枕上了。枕边有安眠药,床头有刀,一刀划下去,皮肤上立刻有轻微而颤栗的疼痛,带着些许快意,渐渐晕旋的时候,一个念头一闪,拼命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要是真的不在了,谁来照顾他呢?他一个人该有多么寂寞啊!
就这样,用纱布包好了伤口,雪白的棉布上洇出一痕暗玫瑰紫,仿佛死神的唇吻。到底是年轻啊,没多久就愈合了,连个痕迹也不曾留下。但是有些伤,是永远烙在生命里某个不为人知角落,磨都磨不掉的,只有自己,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感到水晶炸裂般的疼痛。

早知当日一别,就是永诀,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苦苦挽留住他:反锁上大门,撕掉他的飞机票,藏起他最重要的合同或者文件,删掉他手机里客户的电话号码——用尽女人所能想到的一切简单直接而又拙劣愚蠢的办法,宁肯他恨我一世,也要留住他。

每晚睡觉前,我习惯性的拨他的电话,不知道他在哪里,更不知道哪个手机开着,六个号码便依次拨下去——关机,忙音,不在服务区,已停机,正在通话中,设置呼入限制,呼叫转接,有事请留言,号码已过期……打着打着,我不由得轻轻笑了。平生第一次知道,当你找不到一个人的时候,最先进的通讯网络还能很人性的作出这么多合情合理的解释来抚慰你。日子久了,我甚至可以一边拨着电话,一边用和服务台小姐一样甜美的声音逐款逐条的背出这些冰冷而残忍的句子。

没有他的那段日子,惟有写小说时可以麻痹神经,忘记伤痛。在新浪伊人网上发了一篇爱情故事,因为写的是不伦之恋,立刻招来一片骂声。但是,却始终记得有这么一条留言——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看着看着,我忽然落泪,写这句话的人,必定是个女子,也必定,她是懂得感情的。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啊!

深夜里听迪克牛仔的歌,反反复复地听:

“常常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常常后悔每有把你留下来。为什么明明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是否我们总是徘徊在心门之外,谁知道又和你相遇在人海。命运如此安排总叫人无奈,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好象少了一个人存在,而我渐渐明白你仍然是我不变的关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当懂得珍惜以后未来,这份爱还在不在?”

是的,总有一天,他的模样与线条会日渐模糊,恋爱中的伤痕会慢慢平复。但是,有一种气息,只属于他的独特的气息,是你永远也忘不掉的,即使倏忽而过,所有的记忆在那一刹间仍会开出永不凋零的花朵。你会发现,这个男人对于你的生命,有着如此重要的意义,一旦缺失,便无人可以替代了。

如果你见到我的爱人,无论海角天涯,请你告诉他,我将永远怀念,他留在我生命里的倏忽而过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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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简简单单 于 2008-9-6 10: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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